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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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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

無知覺的顛簸中,她的身體軟軟地提不起力氣,熱熏熏的酒氣纏繞著她,拉著源希進入了一場破碎的記憶流中。

“阿希,你在看什麽?”

高她一個頭的男孩皺眉看著她蹲在窗邊,望著外面的枯樹,眼睛一眨不眨。

幼小的源希指了指那棵樹上某個光禿禿的地方,轉頭,睜著圓圓的眼睛,聲音軟糯地乞求他:“哥哥,那只小貓下不來了。”

“今天母親說我過生日,可以許一個願望。”

“我能幫幫她嗎?”

秋天的風吹走枯枝上最後一片落葉,打著旋兒落到了同樣光禿禿的土地上。

“可是,阿希,父親說下周才是你的生日。”

“而且那裏……”

“什麽都沒有啊”

男孩漠然拉上窗簾,內室的光忽然暗下來,和源希相似的眉眼間,隱隱有扭曲的筋肉在跳動。

黑色的瞳孔似是可怖吃人泥沼,湧動著源希陌生的情緒。

“能告訴哥哥,你還看到過什麽嗎?”

她還看到過意外消失的女仆徘徊在她的門口,蠕動的紅色肉團在天花板彈跳,已經牙牙學語會叫媽媽的小孩在父親的肩膀上尖叫。

總之,她在5歲這一年知道了自己覺醒了幾代人沒出現的血脈能力。

但是不幸也就此加深,她和母親都是。

“媽媽,我們會有弟弟妹妹了嗎?”

難得沒有課,她趴在母親的腿上,好奇地摸著她鼓起的肚子。

清瘦的女子只是疲憊地搖搖頭,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可能吧。”

“今天去學插花高興嗎?”

“高興。”她點點頭小聲說道。

其實並不高興。被一群不認識的老太太老頭拉著,用長長的針管在胳膊上紮,實在是太痛了,但是事後父親說,這些不能告訴媽媽,整個家都要聽家主的話,她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真的痛得要死啊。

年輕幼小的生命並不懂得什麽是死,但是聽鬼們說,死就是最痛苦的事,也是最輕松的事情。

源希從此就對死亡產生好奇。

如果,如果,她能體驗一下死亡就好了。

因為,日子一天比一天令人難以忍受,增加的晦澀難懂的課和抽血交替進行,她越發想去試試直接死掉。

新的妹妹沒能出生,連鬼樣都未變成就消失在世間。

胳膊上的針孔卻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她為更加憔悴的母親倒水時,和父親哥哥的秘密終於被發現。

蒼白的胳膊上青色血管蜿蜒之處,密布紅點。

“阿希,這是什麽?”

她從沒見過母親露出那種激動的神情,臉上溫順柔和的微笑面具出現裂痕。

源希不知道怎麽回答。

不能告訴母親,但是母親自己知道了。

父親會懲罰誰呢?

這次,她會像那個消失的女仆一樣,變成鬼,從此十分輕松,什麽活兒和挨打都不用承受了嗎?

那真是太好了,她想死。

但是,她這小小的願望卻死於母親的遺言。

“阿希,你一定要活著。”

同一天,哥哥也能看到鬼後,他忽然在源希面前又變回曾經的溫柔兄長,他學著母親的樣子撫摸她的頭,但是卻將她的頭發揉的很亂,還薅下來幾根頭發。

“阿希,你已經不需要再承擔家族覆興了。哥哥可以替你撐起這份責任。”

“你只要好好活著。”

“父親已經給你選好以後嫁的人家,是津島家,他們家小兒子大你2歲,雖然你們沒見過,但是聽說那是個和你一樣性格乖順的,別怕,他們現在比咱們家稍微有權勢但是你和其他人不同……”

後面的話她記不清了。

因為她看見母親的靈魂在哥哥身後一點一點變得透明,然後化為萬千光點融入到男孩的身體裏。

“阿希,你一定要活著……”

痛苦穿越了她的身體,又隨風向後飄去,繼而倏地返回又插進她的心臟深處,糾纏凝固成繩索,將她的靈魂死死鎖在這具軀殼。

“啊,不用再學那些東西那真是太好了。”源希綻開欣喜的笑容,眼睛亮亮的,淚水充盈的眼睛裏只倒映著他,她張開雙手,主動擁抱住男孩的身體,“但是阿希舍不得哥哥。”

“阿希一直都知道,哥哥也舍不得我對吧?”

洶湧的淚水終於得到許可,肆意地浸濕了男孩的衣服。

於是,她一直能“好好”活著。

一直活到……20歲,她從家裏逃離。

這場跳躍又破碎的記憶穿過了她簡短的前半生,在一瓶酒的作用下,最終化為她眼角留下的一滴晶瑩,冰冰涼涼的,喚醒醉夢人的模糊意識。

【這麽也想死的話可以明天從港口mafia離開】

【港口mafia不接待自殺的】

什麽啊……

她是絕對不可能自殺的,中也先生在說什麽話啊?

【活著很累吧?會擔心各種問題】

記不清何時,有人輕笑這麽問她,她的回答很簡單:【我答應了一個人,必須要活著。】

她的生命,是另一個人為代價留下的愛的詛咒,如果她也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個人的死亡的意義在哪裏?

【是嗎。】那人沈默很久才回答她。

【那就答應你好了,只是想要在這個世界掙紮的痛苦資格,盡管拿去吧。】

*

身上的人還在不安分地亂動,明明不是很重,但的確給中也帶來些困擾。

“不會……死”

不知道夢見了什麽,這個剛剛差點自殺的人此刻竟然在說不會死。

“你們以為港口mafia都是什麽地方!”不面對她的時候,中也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底氣和感覺。

“想來就來,想死就死,死了一個不夠還要死一雙,哈?”

青年背著源希從危險的樓頂離開,回到房間的路上,腳步很穩,嘴巴很毒。

“不可能,別想這種好事。”

“看不住一個我不可能看不住第二個。”

頂樓依舊靜悄悄,已入深夜,如果沒什麽事情,是不會有人來這層的。

只有太宰治那家夥會突然叫中島敦半夜來接任務,他連帶著也不得不頂著起床氣過去守衛。

所以青年非常自信不會遇到什麽人。

“啊,這不是……”

一道人影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門口,中也立刻停止嘴裏的罵罵咧咧,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紅葉大姐。”

港口Mafia的幹部,尾崎紅葉點點頭,她今天和源希同樣穿了一身素色和服,長長的裙擺落在地上,像是融化在深色的地毯裏,劉海下的眼睛很輕易地越過中也,落到他背後的女人身上,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婉轉的聲音上揚,似是好奇。

“首領這是打算做什麽去?”

“大姐,先別這樣叫我啊!我還不是首領,只是代理。”

突然被這麽稱呼,中也感覺有些不適應。太宰治離開後,基本組織默認離首領最近的中原幹部會成為首領,而代理首領這段時間不過是過渡罷了。

但青年卻固執地遵循著這段代理首領的守則,遵循著前代首領留下的每條囑托。

消失的屍體只有他知道,整個組織也只有中原中也在葬禮主持的時候,想著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說不定,叛亂發生的時候,那家夥就會哼哼輕笑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棺材上呢?

但一切都過去了。暫時無人挑釁港口mafia,也沒有驚悚的奇跡發生。

“那,妾身就想問問,葬禮剛結束,‘代理首領大人’是打算怎麽安置……她?”

尾崎紅葉自然是聽到過組織裏有人傳言中原幹部在頂層藏了一個女人,並且在葬禮上安排她了個接待的事務。

年輕經歷過摯愛死去的紅葉難得陷入掙紮和猶豫中,除了鏡花,她最不放心中也。

情人二字含在嘴裏轉了一圈,只變成簡單的一個她,來稱呼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女子。

“當然是……”中也腦子不慢,他立刻從尾崎紅葉未竟之語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啞然,嘴巴緊抿,眉頭擠在一起。

源希的身份沒法解釋,他莫非要和大姐說這是太宰的妻子?如果闡明身份,那他又該如何解釋他在太宰治葬禮當天晚上背著她?

此刻,他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先前很多舉動的不妥,可事到如今,如果不解釋,太宰治已經死了,源希身上這份屬於太宰的印記其實也不重要了。

手諭只說要她安全地活著,那麽以何種身份何種方式活下去也都可以吧。

【中原首領的情人】

尾崎紅葉的話外之音一下子蹦到他的腦海裏,叫青年倏地大腦一片空白。

空氣陷入靜默。

“中也君?”

“不如,就交由妾身這邊,幫忙處理記錄審訊事務也好。”

尾崎紅葉眼含擔憂。

看樣子,中也的確是淪陷到不幸的愛之中了。她縱使自身已經不再相信愛與希望,篤信黑暗中的花無法開出幸福,但是她更不願看到中也煩惱,如果換做鏡花,她怕是會更加心疼。

“不……”想起今晚的約定,中也反射性拒絕了這個提議。

“唔……阿希……愛……”

背上的人的夢還在持續,斷斷續續的字眼模糊連成更加誤會的詞句,在尾崎紅葉詭異的註視中,中也不由自主站直身子,匆忙地朝紅葉一點頭作告別。

“謝大姐費心了,之前和小銀打過招呼,安排她做首領辦公室的事務秘書。”

“她是一個人拜托我照顧的朋友。”

“我們……沒有想的那回事。”

說著,青年便快步向源希房間走去,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在尾崎紅葉的視線中。

“不問問,妾身有什麽事要匯報嗎?”

尾崎紅葉搖頭,隨後也離開首領辦公室門口,從電梯廳下樓。

“也罷,那兩家來領人這點事,也不需要首領來裁決,就由妾身代勞處理吧。”

“中也君,也到這時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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